云深看着预备队收集,范天澜和塔克拉整理而成的报告,将结论说出来的时候,原本对玄侯的行为有意见的一些人也有了别的想法。
虽然和已经接受了大半年启蒙教育和技术培训的山居部族们相比,这些奴隶绝大多数已经可以认为是对世界认知低下的文盲,矛盾却不能算是原住民们引起的。无论他们曾经的身份是失地的农民,败战的士兵,遇劫的商人,还是倒霉的游历者,他们能忍耐狼人的奴役,却总有某些人始终不能适应在聚居地的生活方式,准确地说,是不能接受这种“在术师面前一切平等”的价值观。
这与他们生来受教的是相悖的,人生有高下之分,而除了被神眷顾的人类,其他种族都天生背负罪孽。比中央帝国的权力之影更广阔的,是教会的传播,不管国王和领主们对神光日益微弱的教廷是何态度,都不会去妨碍传教者劝诫自己隶下的子民安贫乐道,守纪恭敬。
这是武力之外的另一种统治手段,和历史的任何一种时期一样,有人在该丢掉的时候会丢掉这些东西,有人却始终虔诚坚信。这少部分人作为奴隶的时候,即使被牢牢控制,但在他们眼中,狼人凶悍却愚笨,耕种和冶炼水平远逊于人类,在供应部落的生产和与其他部落的交易上甚至要倚重他们这些奴隶,虽然自由和安全都毫无保障,他们心中却有不可动摇的优越感,这种被塔克拉评价为“x都不值”的优越感在来到聚居地之后会遭到什么打击可想而知。
毕竟要说天生罪恶,没有比遗族更深重的了,可这些遗族人不仅深受他们新主人信赖,甚至那位“术师”也是同样的黑发黑眼,听说总不如亲见更让他们动摇。
何况他们身上还背负着教会的任务,不仅仅是传教,在此之前也和聚居地无关,他们在兽人中的时候就在收集某些东西了。无论斯卡对此是否察觉,他已经把他们送到了云深手中。
玄侯是一个很有能力的人,虽然他的某些想法现在看来有些偏执,但“守夜人”这个过去的身份培养了他足够敏锐的触觉,遗族背负的历史教训也让他始终保持警惕,所以他对云深直言不讳,这种人就算只是极少数,他也不能容忍这些人威胁他们已有的一切。
“连您的权威都要挑衅,我不认为他们值得改造。”玄侯说。
云深略一思忖,“对我来说这还不算问题,他们的做法只是在孤立自己,而大部分人都是可以拉拢的。”
“留下那部分人就够了。”玄侯说。
云深放下笔看他。
“如果一定要说您有什么缺点的话,我认为是过于仁慈。”玄侯说,“至少对于我,您不应该让我再留在现在的位置上,对我这种会带来不安定的人,您的处理没有让我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更需要一个专注的管理者,不过你看来不喜欢如今的岗位。”云深语气平静地问,“你想加入天澜他们,还是想要另一种独立的权力”
对这个问题,玄侯有些让云深意外地沉默了一会。
云深没有催促他,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许久之后玄侯才再度开口,“术师,如果有那么一天,您会允许我们复仇吗”
“我只能回答,我不会主动挑起任何战争。”云深说。
玄侯对上他的视线,片刻之后,他一直挺直的脊背弯了下来,向后靠了靠,他看向窗外,“术师,我无法遗忘我们的历史,我也不希望他们忘记,但是”他把脸转了回来,对云深露出一个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