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查,便是锥心之痛。
他永远忘不了他去问母亲此事时,母亲那洋洋得意的神色,“是啊,是这样。如果不是知道你有他家的血脉,你以为那位高高在上的国公爷会把北疆军交到你这样一个全无背景出身的寒门小子手里吗他那个儿子本就是个废物,柳家本就该是你的明面上不是,实际上也得是”
“老国公怎么知道”
“我不知他是怎么知道的,但是,他一定是知道。他不是送你一块玉么,那是柳家几家大族的规矩,凡家中子弟,降生后都会取一块玉,上面镌刻子弟姓名,以示家族爱重。他给你的那块玉,一面镌柳一面刻枫,你以前用过柳枫眠的名字,说不得他还要多想,以为这是父子缘分呢。”
那是母子此生最后一次相见,母亲或者后悔没有好生安抚于他,但那已经不再重要。柳皇后生下皇子,陆伯辛将北疆逆王诛杀之时,便想好,一定会想法子将小皇子送归皇室,他为会这位皇子谋一席之位。
至于他的血统身世,陆伯辛将所查文卷纷纷付之一矩,除了对柳皇后,他再未对旁人提及。
柳皇后并未因陆伯辛身世之故多说什么,她道,“当年柳家其实是放任你生死,恩怨两清。现在你的身份,不必提当年之事,陛下一向忌惮世族,你的事若为陛下得知,前程难保。”
“娘娘也不要再对人提,就到此为止。”
两人从此再未提及此事,柳皇后曾在夜深时想过,父亲在晚年知得陆伯辛身世,是喜悦一些还是烦恼多一些
应该是喜悦多一些吧。
柳皇后也是喜悦更多一些,薄情寡义疑神疑鬼的皇帝陛下啊,你有没有想过,你拔掉柳家,但,北疆军依旧在柳家血脉的手里呢。
陆伯辛遇刺,那是一种剧烈的毒药,他做过多年刺客,深谙此毒。好在,陆文嘉在他身边,关于身后安排,陆伯辛留下清晰的遗言,“我去后,你一定要与陆仲阳分宗,从此恩断义绝,再不往来。他会与你争北疆军权,你要亲掌北疆军”
“我一生功绩,皆在西北。把我安葬在新伊吧,让我守着这浩荡山河。”
“柳家于我有恩,你要记得报答。三皇子可堪造就,你要帮他。三皇子才干平庸,让他平安。”
“我写好了奏章,你替我上呈陛下。”
陆文嘉流着泪都应了。
毒素迅速漫延至陆伯辛全身,他望着北疆特有的穹顶彩绘,心里在想,让我在天上看看,没有我陆伯辛的陆家,会是什么样吧。
他这短暂又辉煌的一生,他这生于阴谋又死于阴谋的一生,他仿佛看到少时母亲青春欢畅的笑容,又似乎有陆国公送他玉佩时那珍而重之的神色在他的眼前重现他得到一切,可有些东西,他终生不曾有过。他突然喷出一口血,那血是温热的黑色,他的眼睛已经不能视物,他乏力的手被人紧紧握住,他听到那孩子一声声的唤他,“爹爹”
陆伯辛忍不住又呛出两口血,他感觉到身边许多人涌上来,也听到许许多多的抽泣声,他努力回握住儿子的手,轻声说,“我,实在太痛了”
文嘉,我这一生,实在太痛了。
可是,这样痛不可挡的一生,他的儿子还这样年轻,他还有那么多未能完成的事业。他不想走,他不放心就这样走。
陆文嘉望着父亲毒血上行的面庞,气若游丝的痛苦喘息,久久不肯闭合的双眼,终于忍不住这锥心之痛,他紧紧抱着父亲,抱到浑身颤抖,他伏在父亲耳边,哽咽道,“爹你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的活。爹的心愿,我都记着,会为爹你一一完成。”
开平七年,一代名将陆伯辛,于新伊王宫遇刺身亡,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