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及往事, 陆老太太或惆怅或不解, 或伤感或怀念,当真称得上情真意切。只是,她那双饱满真情的老眼微微抬起时,遇到的却是三张神思各异的脸,朝中大员多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但是, 连半点惊诧都没有。
仿佛对此早有准备。
尤其卓御史脸上的神色, 竟然是,讽刺。
陆老太太的瞳仁仿佛被什么刺到,微微一缩,就见卓御史正抬头看向她, 问, “编完了”
陆老太太冷眼瞪向卓御史。
卓御史翻翻案宗, “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边儿上文书也都记录下来了, 只是, 我有几件事不解,还得问问你。”
说着, 卓御史轻轻挑起眉,“从头论,你说当天你姐姐到程家是去服侍程将军, 你在帝都这些年, 想来也清楚当年柳家显赫。程将军在禁卫军当差, 禁卫军属老国公麾下,老国公对程将军既有上下官的关系,还有姻亲之好,程将军娶的还是柳氏女。请问,与上官兼姻亲在同一个院中,得是多么急色的人才会迫不及待的跟一个女子偷情。”
“若是令姐不方便出来还罢,你们明明方便的很。何况,程将军既然惧内,如何敢与女子在自家相会,外头那么多的宅子院子,哪儿腾不出个清净地界儿来要是程将军就这点脑子,他就是老国公的亲儿也坐不上玄甲卫将军之位。”卓御史随意的向椅背一靠,闲散的朝陆老太太抬了抬下巴,“别欺负死人不会说话就什么屎盆子都往人家头上扣,程将军是死了,这事儿也过去的年头长了,可也难保会有知情人哪。”
陆老太太的眼皮不可察觉的一跳,卓御史冷笑,“你们会在那天去,是因为那是得之不易的机会,错过这次,下一次还不知猴年马月。你们要服侍的人也不是程将军,而是老国公。当年,服侍老国公的不是你的姐姐,而是你”
陆老太太两腮牙关咬紧,以至于枯瘦的下颌线条竟透出几分狰狞,她嘶哑道,“你胡说”
“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您老人家这辈子,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敢做还不敢当了。你知道最大的破绽在哪儿吗你太自负了,老太太。你是不是觉着你很有智慧,很了不起,你前些年在帝都是多么受人尊敬的老封君,你说一句话,下头人就得琢磨百遍,看这里头是否有深意。你要是教导谁一句,那是小辈的荣幸。你去宫里都有御赐的辇轿,那是太上皇怜惜你腿脚不好特赐的,满帝都的夫人们,独你有这份殊荣。你两个儿子,一个侯爵一为公爵,两个女儿,一为皇后一为侍郎夫人,除了太皇太后,满帝都再寻不出比你更有福分的人了。”
卓御史秉性刻薄,很寻常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会让人觉着你是不是在讽刺我,何况,他的确是在讽刺陆老太。卓御史轻轻的勾起唇,声音悦耳动听,“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帝都的地位最初是由睿侯而来,是睿侯立下战功,封侯赐爵,人们敬重睿侯,你是睿侯的母亲,所以,你也有了封诰。睿侯死后,陆家爵位是外戚之爵,是因你的女儿曾为皇后,你是皇后的母亲,所以,你有尊荣。可这一切,富贵荣华,权势滔滔,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的确曾经拥有这些东西,可这不是你的本事,是你子女恩荫于你。你自己有什么美貌,那早已过去。智慧,端看当年睿侯在时陆家何其显赫,如今又是何等光景,就知你这个母亲有多么的失败了。品性,啊,要说您品性好,恐怕老天爷都不能答应。”
陆老太太估计这辈子是第一次被人这般不留情面的嘲讽,她面若沉冰,紧抿着那两片因年迈而撮进去的唇,不发一言。
卓御史却是说到兴头,“你的聪明,不过是你自认为的聪明。黎大人当年金榜状元,李寺卿春闱时得中探花,本官春闱最不济,二榜传胪。你这样的无知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