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夫人引她坐至画舫外间,命人端来热茶、捧来毛巾后,歉道她身子不爽,不能久坐,需得入内休息,不能作陪,姜辛夷已是承蒙人家好意,怎好意思叨扰人家作陪,与徐夫人行过福礼,目望她走入内间,帘拢落下,遮绝了她的背影后,方拉着丫鬟,一同在外间桌旁坐下。
画舫之外,大雨滂沱而下,令向来风平浪静的浣云湖,颇有几分风浪汹涌之意,怀中的小白狗,似畏惧这可怕天气,到了这温暖无雨的地方,犹在轻轻发抖,姜辛夷边帮这小白狗擦拭淋湿的身体,边轻轻地抚摸安抚它,但小白狗似未能因此得到抚慰,仍是轻轻战栗着身体,甚至还因害怕,用力“汪汪”叫唤了几声。
“不能叫,不能叫,徐夫人在里面休息呢”,姜辛夷急得同小白狗说起话来,见她这样一说后,小白狗竟还真的安静了不少。
本就是心思天真澄澈之人的姜辛夷,见说话似是有效,遂轻轻地同小白狗说起话来,她边说边望着这可怜的小东西,觉得它像个要人哄的小孩儿似的,这般一想后,她不仅同它轻声说话进行安抚,甚还轻轻地唱起歌来,这歌声似比言语更加有效,小白狗不吵不闹也不害怕了,乖乖蜷在她怀里,张着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极轻的哼唱中,舫外雨势渐渐小了,帘内则忽然传来了清雅的清笛之声,正与她的歌声相应和。
姜辛夷起先一惊,怔怔地望向那内外间的隔帘,歌声暂断,那清笛声随之停下片刻后,又独自轻轻响起,清吹着她先前轻哼过的曲调,停在她的歌断处,似是示意她继续。
姜辛夷暗想这徐夫人也真是有趣之人,唇际浮起笑意,接着唱起,并不再如先前为怕打扰徐夫人休息而刻意压着嗓音,如常尽展清声,那笛声亦跟着相和,悠扬婉转,与她所唱的青州小调,完美相和,两种清音如两缕轻烟,相逐相绕相缠,悠悠飘逸在画舫之中,直至雨停。
雨停,她也该走了,姜辛夷站起身来,走至帘前,再次感谢徐夫人留她避雨,并做告别,她原以为,先前出舱请她避雨、后又吹笛与她相和的徐夫人,会出来与她相见,却并没有,就如消寂的笛声一般,帘后沉寂,半点声音也无。
姜辛夷只能朝帘后一福,再次道谢后离开,倩影远去,一块雪白的帕子,却悄悄地落在外间桌下,它的主人不慎遗忘了它,在数日的惋惜后,另绣新帕,不再将它放在心上,漫长的岁月,纷繁的世事,将本就不曾上心的记忆越推越远,连同避雨画舫、笛歌相和,连同这雪白的帕子,帕上的“卿卿”。
但,“卿卿”,一直有人记得,自看到它的第一眼起,从未忘记一时半刻。
避雨的女子已登岸远去,实为御前掌事姑姑的“徐夫人”,捡拾起那帕子,交呈与圣上后,暗见一手持笛的圣上,目光落在那帕上的“卿卿”二字上,神色看似平静,眸光却似有些许特别,是她侍奉御前多年,从未见过。
虽已听跟随那女子的丫鬟,唤其为“夫人”,但徐姑姑见圣上如此,还是试探着问道“陛下可要奴婢查查那名女子的来历”
她轻低的问音刚落,就听到了淡淡的两个字,“不用。”
徐姑姑低下头去,不敢再言语,大梁朝的皇帝陛下,目望着那帕上的辛夷与“卿卿”,心底再次默默道了一声不用。
只一女子而已,只不过见她擎伞自桥上走过,留她登船避雨,暗听她与小狗轻言细语,吹笛与她相和一曲而已。
人世长久,今日这短暂的时光,就如忽来忽逝的落雨,雨去无痕,不会留下些什么,如此而已,仅此而已。
年轻的皇帝陛下如此想着,却终究,抬手拿起了那块帕子,却在是夜,隐似梦见有人擎伞过桥,此后一夜一夜,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