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 初平元年。朝廷又改元了。一年之内多次改元,既代表着皇位更迭, 也让国家上下人心浮动。
青年曹操穿着深红色的官服,匆匆行走在永和里的道路上,仿佛要将西凉兵放肆的笑声甩在身后。董卓手下的兵大都沾有羌人的恶习, 抢劫平民、妇女,眼下他们还不敢往权贵聚集的永和里来, 但横行外城动辄杀人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
想到前些日子关门谢客的雒阳妇医堂,曹操就心中发紧。好几个在妇医堂帮工的女孩子被军队掠走, 曹操跑西凉军营要人,只要回来了几具衣衫凌乱的尸体。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阿生交代。
无论外面是怎样的万马齐喑,曹宅依旧迎来了生机勃勃的晚春。曹操一跨进门,就闻到了扑鼻的芳香。人造的小溪潺潺流动, 溪水旁边开着大团大团的牡丹花。桃花已谢, 桃枝上开始结出小小的青果。
阳光耀眼,光线里站着一身青衣不沾粉黛的卞氏, 与十步开外穿金红色绸缎的曹德形成鲜明对比。
“夫君。”
“大兄。”
曹操看到曹德的瞬间就皱起了眉头“你不要穿这般花哨,非常时期,被西凉军盯上了就不好了。”他又转向卞氏“你”他本想说你别学阿生穿衣服,有邯郸学步之嫌, 但到底卞氏低调是政治正确, 于是他没把这句刻薄话说出来。
“舅父和叔父都到了吗”曹操问。
“都到了, 在松园。”卞氏帮曹操解下帽冠和外袍,又从婢女手中接过汗巾给曹操擦汗。
没擦两下,曹操就急着走,都走出几步了,又回头喊“你回去吧,别操心些有的没的。曹德你跟我来。”
“诶”曹德受宠若惊,小跑两步跟上,留下卞氏一个人在原地握紧了巾帕。张氏偏心曹德的妻妾,让她受了不少委屈,然而眼下这种局面,后宅的事情她真不敢去烦扰曹操。
曹操和曹德两兄弟急匆匆进了松园,宽敞的广间里已经坐了三个长辈大司农曹嵩,秘书监曹胤和尚书丁宫。每人前面一个几案,案上各放着一盘胡桃肉和一个青铜盏。几案右侧木桶里冰镇着粟米酒,丁宫从中舀出一勺酒倒入青铜盏,然后一口酒一口胡桃吃得畅快。
“阿操和阿德来了,坐,快坐。”丁宫说,因为嘴里的胡桃肉而有些口齿不清。
曹操眼皮没抬,直接在曹嵩的案前跪下,挺直脊背双手交叠向前推出“恳请父亲辞官。”
“孟孟德你这是何意”丁宫放下酒盏,白胡须猛烈颤动,“新帝年幼,正是需要老臣扶持的时候。”
曹胤依旧是满头黑发的年纪,这个时候不说话,只是他偷偷朝天翻了个白眼。
曹嵩一下一下地摸着杯盏“我儿是觉得董卓不能成事。”
“父亲,即便是从前梁冀鸠杀皇帝的时候,也没有军队在雒阳城中公然抢劫的;即便是十常侍权势滔天的时候,也没有大臣因为一句话在朝堂上被剁成肉泥的。我家豪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遭来杀身之祸。”
三十年时间足够曹操把曹嵩胆小怕事的性格摸了个透,这番话一说出来,容不得曹嵩不动摇。
“我今年五十五,虽然早了些,要告老还乡也不是不行”
这话说得丁宫就不乐意了,他比曹嵩还大一些,如今也只是个尚书。“五十如何六十如何巨高正是该再进一步的时候,如今依附董公,当上三公指日可待。”
曹操还维持着大礼的预备动作,声音抬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