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氏叹了口气“谁就生来会这些迎来送往呢二郎在官宦之家长这么大,不也是个讨厌俗务的么”
“我是说她的眼界”阿生皱眉,“看似八面玲珑的,但若是要大方向正确,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得罪子曰乡人皆好之,不可。乡人皆恶之,亦不可注1。卞氏,难道不是乡人皆好之那样的人吗”
“这是出身所限。”丁氏调好香,在婢女的服侍下擦手,“她骤然进入高门,不安之下自然处处讨好。说她好话的人越多,她就越安心,即便是奴仆婢子间的口碑也想争取。但她是妾室,不需要管家理事,自卑一点,不算大毛病。”
“阿姊那便祈祷卞氏能长长久久的罢。宅斗思维的人不能失宠,一失宠就要生事。”
丁氏瞥了阿生一眼,握着麻布巾帕沉吟道“二郎收了人家的袜子,却依旧不假辞色啊。”
阿生闭眼,闻香,不说话。
“慢慢教吧。”丁氏也枕着香气喃喃自语,“谁就是生来就会的呢除了二郎,谁就是生来就会的呢”
到了把袜子送出去的第二日,就有正院的老妪来请卞氏,来的人还是曹操的乳母李氏。“卞夫人。”这位说话还挺客气的,“郎君往兰院饮茶,主母请夫人随侍。”
兰院,就是阿生住的院子。没有她的许可,曹操的侍妾可进不去。从前的刘夫人,到死了,都没见过兰院的大门长啥样。
卞氏闻言就站起来,喜悦和诧异在脸上来回变换。“奴婢这就去”她说。
李氏也是见多了大风大浪,此时看到卞氏忐忑殷勤的样子,不由起了两分怜惜,提点道“二郎喜欢真性情的人,郎君也是。”
卞氏愣了愣,原本准备换身衣服的念头也打消了。“多谢李媪。”
踩着初春新发的草芽,以及青石上新出的苔藓,穿过坞堡高墙下散落的黄泥土块,就可以望见前往兰园的大路。丁氏已经在路上等着了,看见卞氏出来,就大大方方任她搀扶,一起往前走。
“我们家人口简单,”丁氏说道,“如今的世道风雨飘摇,稍有不甚,对曹家这样的小家族来说就是灭顶之灾。”
卞氏心里一凛,曹家在她眼中已经是衣食无忧根基稳固的贵族了,却不想丁氏当面就是这样一番话。
“想不明白”丁氏轻笑一声,“段颎贵为三公,又有武勋无数,去年还不是说死就死,全族流放北地;那扳倒了段颎的阳球、刘颌,几个月后也身首异处。刘颌,不光是三公,还是汉室宗亲呢。曹家最高也就是做到九卿,可不是风雨飘摇的小家族”
卞氏更加惶恐了,搀着丁氏的手都在发抖,但好在她还能步伐稳定地往前走。
“我再提点你一句。阳球、刘颌之所以失败,是因为他们的妻妾中有中常侍养女,提前将消息透了出去”
“奴婢万万不敢做这等吃里扒外之事”卞氏声音都抬高了几分,“奴婢的父兄都上不得台面,温饱即可,不敢奢求更多。奴婢自己,生是曹家的人,死是曹家的鬼”
丁氏拍拍这女子的手。卞氏小她八岁,放在她眼中才刚刚脱离孩子的范畴。“今日找你来,也不为别的。只一件事,把你自己的篱笆扎牢了。将来这家里或许还会再进人,但争风吃醋在我看来都是小事,全家活命才是大事,若是有人因小失大”
“奴婢明白。”
“明白还不够,还要会做。宗族之中,什么人可以相信什么人需要提防朝堂之上,谁是我们的敌人谁是我们的盟友若有危难来临,家仆之中谁可以依靠谁需要约束家族产业,何处可以放弃何处需要死守这些,虽然不需要你做决定,但你心中必须一清二楚。否则